张雪峰先生的几副面孔
这个大地上,向来是不缺热闹的,更不缺把脉问诊的“名医”。旧时候,乡下人有个头疼脑热,总盼着有个走街串巷的郎中,能给一剂包治百病的“仙丹”。如今这世道变了,年轻人的病,不在身上,在心里,一种又迷茫又憋屈的“时代病”。于是,张雪峰先生便应运而生,成了这个时代最红火的“赛华佗”。
他开的药方有三味,一味比一味猛,一味比一味妙。
第一副面孔:悲情的“受难者”,一出“苦肉计”唱给谁听?
你看他那“退隐江湖”的戏码,演得是何等声泪俱下。仿佛一夜之间,他不是那个指点江山、口若悬河的网红导师,倒成了个为民请命、触怒龙颜,即将被拖出去“廷杖”的谏官。这一下,可捅了马蜂窝了。无数的青年,本就觉得自家是那没人疼没人爱的“小白菜”,一见“为我说话”的张老师要“遭罪”,那还了得?
青年们将自己对现实不公的愤懑、对前途未卜的恐惧,一股脑儿地投射到了张老师这个“英雄”身上。喊着“保护张老师”,其实是在呼喊“谁来保护我”。张老师深谙此道,他不需要真的去撞那南墙,他只需要做出一个要撞墙的姿态,就能收获万千“护墙人”。
这出“苦肉计”,实在是高。他把自己塑造成了“体制”的对立面,一个孤独的挑战者。如此一来,信他的人便不只是消费者,更是“战友”了。这买卖,从一单课程,升华成了一场“圣战”的众筹。他毫发无伤,却已然成了信众心中“忍辱负重”归来的“普罗米修斯”。这哪里是退隐,分明是“加冕”。
第二副面孔:唯一的“药方”,一碗“考研大力丸”灌晕几人?
张老师最核心的本事,是熬那锅“考研大力丸”。在他的宣讲里,这张文凭,简直就是现代版的“度牒”,拿到了,便能立地成佛,超脱苦海。至于你为何身在苦海,这苦海因何形成,他是不谈的。
这正是他最高明,也最“缺德”的地方。今日青年之困,是老爷们瞎搞、产业结构、财富分配、教育资源等多重“结构性问题”的并发症。好比一个人病了,病根在五脏六腑都朽了,张老师却跑来,拍着胸脯说:“别怕!来,把这碗符水喝了,保管你立刻能跑能跳!”
这碗叫“考研”的符水,功效是什么?是“转移矛盾”。它巧妙地将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,简化成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个人成败问题。你之所以还在“坑”里,不是因为“坑”本身有问题,而是因为你“爬”得不够努力。于是乎,千军万马都去挤那座独木桥,挤得头破血流,也无人去想,为何脚下只有独木桥,而没有阳关道?
这是一种精神上的“鸦片”。它让你在“卷”的痛苦中,忘却了思考更深层痛苦的根源。你以为你在“奋斗”,其实你只是在用一种“确定性”的忙碌,来掩盖对“不确定性”未来的巨大恐惧。张老师,就是那个给你递上烟枪,还告诉你“这玩意儿能强身健体”的人。他治了你的“焦虑症”,却加重了你的“失明症”。
第三副面孔:闪光的“慈善家”,一张“爱国护身符”挡尽刀枪
当一个人的生意做大了,名声传开了,批评和质疑自然就来了。说他“割韭菜”的,骂他“贩卖焦虑”的,不绝于耳。怎么办?
张老师亮出了第三张,也是最光彩照人的一张脸:慈善家与爱国者。
这在中国的历史上,是再熟悉不过的套路了。古代的盐商铁贩,富可敌国之后,总要修桥铺路、捐资办学,为的是什么?一个“好名声”,一张官府和百姓都认可的“良民证”。今天,这张“良民证”的最高形态,便是“慈善”与“爱国”的结合体。
你看他大手一挥,捐出真金白银。这一下,所有的形象都“升华”了。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,他成了一个“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”。他赚的钱,仿佛不是从焦虑的学子口袋里掏的,而是凭空变出来,再“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”的。
这一招,直接将他立于了不败之地。谁再批评他的商业模式,谁就可能被扣上“仇富”、“嫉妒良心企业家”的帽子。谁再质疑他的理论,谁就可能被他的信众打成“不爱国”、“见不得中国青年好”的“汉奸”。
他用“考研”这套“内卷心法”让你安于现状,埋头拉车;再用“爱国”这张“宏大叙事”的大旗将你收编,让你觉得与他同在,便是与正义同在。至于你卷出来之后发现,世界还是那个世界,门槛还是那些门槛,那又如何呢?药效已经过了,戏也已经散场了。
他知道这时代的青年,心里有多苦,多渴望一个英雄,一个答案,一条出路。于是,他调整镜子的角度,让你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你想成为的自己:一个只要“努力”就能逆天改命的孤勇者。你对着镜子里的幻象热泪盈眶,浑然不觉镜子后面,那个调整角度的人,正数着你为这幻象付出的真金白银,笑得意味深长。
当一个人,需要主动把“爱国”这件龙袍穿在身上的时候,你就得留个心眼儿,看看他究竟是想当“万岁”,还是想当“骗子”了。
戏台上的热闹,终究会散。可每个人的日子,还得一天一天地过下去。那碗“大力丸”的劲儿过去了,明天的太阳,难道就好见了吗?
这,恐怕才是绝大多数人,都该关起门来,真正问问自己的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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