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套“所有动物生来平等”的鬼话,到头来变成了“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”的现实
你看那农场里,风车转了一轮又一轮,主义换了一遍又一遍。今天是你当家,明天是他做主。那猪,拿破仑同志,威风凛凛,口号喊得山响,獠牙龇得雪白。那些狗,更是仗着主子的势,满世界追着咬,好不热闹。还有那匹叫“拳击手”的马,真是一头好牲口,力气大,脑子直,信条就是“我再努力一点”和“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”。革命,建设,流血,流汗,他一样没落下。
结果呢?
拳击手累垮了,被一辆拉去屠宰场的车拖走,换了几瓶给猪喝的威士忌。那些闹得最欢的,斗得最狠的,要么早就被内部的“清洗”给收拾了,要么就胖得走了形,成了他们当初最瞧不起的“人”样。
只有那头驴子,本杰明,从头到尾,就没怎么信过。
他识字,比谁都看得明白墙上那“七诫”是怎么一条条被偷偷修改的。但他说了吗?他没说。他只是用那双好像永远没睡醒的眼睛,看着这一切。风来了,他低低头。雨来了,他甩甩尾巴。猪让他干活,他就慢慢地磨。猪给他念诗,他仿佛也听着。
他心里什么都明白,那套“所有动物生来平等”的鬼话,到头来变成了“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”的现实。他都看在眼里,烂在肚里。人家问他,共产主义好不好呀?他说,驴子活得长。人家问他,拿破仑同志伟大不伟大呀?他说,你们谁见过死驴子?
这就是他的哲学。你们折腾你们的,我熬我的。你们今天你死我活,明天改朝换代,都行。我不参与,不喝彩,也不对着干。我就吃我的草,拉我的磨,我看着你们起高楼,看着你们宴宾客,再看着你们,楼塌了。
等到最后,那些英雄、叛徒、领袖、积极分子,都化成土了,他还活着。拖着那副老骨头,在夕阳下,看着新的小猪崽子,听着他们念叨着新的、他早就听腻了的口号。这算不算胜利?
看透了权力的本质,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场,城头变幻大王旗。所有的主义和理想,最后都可能变成少数人奴役多数人的工具。所以,最好的法子,就是不掺和,保全自己。这是一种消极的智慧,一种在“铁屋子”里假装睡着了的生存策略。你叫不醒别人,索性自己也别醒得太彻底,免得痛苦。
这样的“本杰明”还少吗?多得很!一代代的读书人,看透了朝堂上的把戏,便跑到山里去,说什么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。他们活下来了,他们的诗文也传下来了,可那“南山”下的百姓,日子好过了吗?并没有。他们的“胜利”,是个人的胜利,是精神上的胜利,却也是对改造现实的彻底投降。
拿到眼下的现实里,这种“活得长就是胜利”的调调,就更有意思了。现在的年轻人,不也流行说“躺平”和“佛系”吗?老板画的饼,太大,吃不着。专家说的大道理,太空,够不着。那怎么办?就算了呗。不争了,不闹了,不和你们玩了。我打我的游戏,看我的剧,过我自己的小日子。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,我只要活得比这股歪风邪气长,就算赢。
这看上去,是一种无奈的、聪明的选择。不当那出头的椽子,不当那被割的韭菜。
但是,你再想想。本杰明真的“胜利”了吗?
他唯一的眼泪,是为那匹叫“拳击手”的好马流的。当他最好的朋友,那个最“傻”、最“天真”的劳动者,被他看透了的“伟大领袖”卖掉的时候,他才第一次发了疯似的奔跑,大喊。
可已经晚了。
他的长寿,换来的是什么呢?是亲眼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被拉去屠宰场,而自己无能为力。是活在在一群新的、更愚蠢的动物中间,连个能说句真话的人都没有了。这种“胜利”,是不是太孤独,太凄凉了?他的长寿,成了一种长久的折磨,让他必须永远清醒地看着这个他鄙视、也无力改变的荒唐世界。
所以啊,活的比他们长,也是一种胜利,只说对了一半。活得长,或许能让你躲过一时的刀光剑影。但如果你只是像驴子一样冷眼旁观,那么你活得越长,就越会发现,你失去的,远比你得到的要多得多。你“胜利”了,但你四周,已是一片精神的废墟。
这种胜利的滋味,怕是比那拉磨的苦楚,还要涩上三分。驴子是不说,但拉磨久了,脸拉长了,也就成了驴脸。我们人呢?看着看着,莫把自己的脸也看成那驴脸了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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