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红女权为什么不行?
中国人这几辈子,从未缺过“宏大叙事”?不缺的。今天“天下一家”,明天“大同世界”,后天“星辰大海”。耳朵都听出茧子了。可心里呢?心里那个疙瘩,那个空落落的洞,是啥?是家。
就是“家”这个东西,把人心里那块最软的地方给戳中了。《红灯记》里头,李玉和、李奶奶、李铁梅,三个人,三个姓,凑一块儿,比一个姓的还亲。这叫什么?这叫过命的交情,这叫“不是一家人,胜似一家人”。这对于在“家”里受了一辈子气的“老中人”来说,简直就是梦里的天堂。
自打鲁迅先生那辈人开始骂,这个“家”就不是什么好词儿。你想想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,想想祥林嫂,想想那些“吃人”的礼教。家是什么?对男人来说,是“君君臣臣父父子子”的枷锁,你得光宗耀祖,你得传宗接代,活得像个拉磨的驴。对女人来说呢?那更是个笼子,三从四德,相夫教子,生是夫家的人,死是夫家的鬼,连个名字都没有,就是个“王氏”“李氏”。
这个“家”,规矩大,人情薄,冷冰冰,硬邦邦。里头没有温情脉脉,只有权力压制。爹不像爹,像个东家;儿子不像儿子,像个伙计。这样的家,谁不憋屈?谁不想逃?
就在大家伙儿觉得这日子没法过的时候,“革命”来了。它拍着胸脯跟你许诺:来吧,弟兄们,姐妹们!离开你那个封建的小破家,到我们这个革命的大家庭里来!
你看这个许诺多诱人:在这里,我们不讲出身,不讲辈分,不讲男女。我们都是同志,都是兄弟姐妹。我们有一个共同的“爹”,组织;有一个共同的“娘”,信仰。我们一起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,把旧世界砸个稀巴烂!
这药一下去,那可真是立竿见影。多少热血青年,尤其是知识女性,一下子就找到了“组织”。为啥?
在小家庭里被压抑得喘不过气,突然有了一个“大家庭”无条件接纳你,还给你一个伟大的目标,你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被点亮了。你不再是那个围着灶台转的“某某氏”,你是“革命女战士”,多时髦,多带劲!
她们反抗的是那个具体而微、天天pua自己的亲爹、丈夫。而“革命”这个新来的“大家长”,高高在上,满口都是解放、平等。她们以为自己逃出了父权的笼子,其实是从一个小笼子,跳进了一个更大的、更抽象的、但本质上还是父权的笼子。这个新“爹”,比老“爹”可厉害多了,他不仅管你的身体,还管你的思想。
好了,风水轮流转,转到今天。这套“革命大家庭”的嗑儿,换了个马甲又回来了,变成了“厉害国叙事”。而当年那些投奔“革命大家庭”的女青年的精神后代,就是“粉红女权”。
这事儿就更有意思了,也更拧巴。你且看她们的表演:
精神上的“认爹”:她们的逻辑很奇特。一方面,她们对现实中的家暴、职场歧视、生育困境等问题,那是义愤填膺,拳打“蝈蝻”(国男),脚踢“婚驴”(已婚女性)。这说明她们确实感受到了父权社会的压迫。但另一方面,你只要敢说一句那个“大家长”,也就是那个“宏大集体”的不是,她们马上就跳起来,骂你是“境外势力”“恨国党”“给主子递刀子”。
这叫什么?这叫“选择性造反”。她们把对现实中所有具体男性的不满,转化成了一种对抽象的、强大的“国家父亲”的无限忠诚和依恋。她们的潜台词是:“我亲爹不行,我老公不行,你们这些男的都不行!只有我‘阿中哥哥’(指中国)最棒!他会保护我,会给我力量,会带我们一起收拾那些坏人(比如西方)!”
“内战内行,外战外行”的拳法:她们的“女权”,是一种被阉割和驯化了的女权。拳头只敢向内打,向那些同样被压迫的个体打。今天骂这个女明星“媚男”,明天挂那个普通女孩“不守妇道”。她们热衷于内部的“纯洁性”审查,仿佛只要把队伍里的“叛徒”都揪出来,那个想象中的“大家庭”就会更温暖、更强大。
可对于那个制定规则的、真正掌握权力的“大家长”,她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。她们的女权,是“大家长”允许范围内的女权。就像孙悟空给唐僧画的那个圈,你可以在圈里打滚撒泼,但绝不能踏出圈外一步。
共享一个“伟大的幻觉”:这背后,是一种深刻的无力感。个体原子化的时代,一个人打拼太难了。于是,她们选择将自己嵌入一个强大的集体叙事中,共享那个“我们正在走向伟大复兴”的幻觉。在这个幻觉里,个人的渺小和无力被暂时忘记了。她们不是在为自己争取权利,而是在“捍卫我们家的荣誉”。通过攻击“外人”,她们获得了虚假的力量感和集体温暖。
说白了,从《红灯记》里那个虚构的“温情之家”,到“革命大家庭”的许诺,再到今天“粉红女权”对“国家父亲”的依恋,内核从来没变过。
那就是:一群在现实中找不到真正的、平等的、有尊严的亲密关系的人,试图通过投身一个宏大的、被美化了的集体,来弥补内心的空虚和不安。
她们以为自己找到了终极的依靠和最终的家庭。可惜,那终究是一场梦。梦里有多热闹,醒来就有多荒谬。看客围观着一场又一场的热闹,叫着好,喝着彩,却始终没弄明白,自己其实也只是那台上的一个角儿,戴着不同的面具,念着相似的词儿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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